拾荒老南

全是废话,别看

印记

#雷王星妄想记事





“你是上辈子冤死的小孩哪。”


有个婆婆,趁他跑过攫住他的手臂,甚至撸起他的袖口看他手肘内里的皮肤,一双长着白翳的眼睛几乎贴在他的手臂上。


“这是你亲人戳出来的标记,喏,为了这辈子要找到你哪。”婆婆把皱巴巴的嘴唇撅起来,指着他那块乌青的疤痕似的胎记。雷鸣恐惧地甩开她干柴一般握着死亡的爪子,溜进拐角的又一条巷道。


他一般穿长袖掩盖它,因为妈妈嘱咐过不能让外人看到,否则会有些不好的人把他带去比厄流区更糟糕的地方。雷鸣从这话里感觉妈妈在他出生前经历过某些可怕的事情,否则她不会那样害怕阴影和绞架,但他理智地克制自己求知的欲望,从来不过问爸爸身在何处,他知道仅仅活在对儿子夭折的担忧下已经足够令人煎熬。干完针线活时她就紧紧抓住雷鸣的胳膊,好像能看见死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,直到她长久防范的东西提前一步将她带走。


雷鸣学会了偷面包,偶尔偷点值钱的东西,他的运气也和金钱挂钩。被偷面包的人往往追打一条街就会放弃,被偷了掐丝珐琅的人虽然不会亲自动手,但也不善罢甘休,这时候就极其考验他的运气,看能不能在水沟里找到剩菜剩饭,耻辱地活过两三天,顺便等伤痊愈。


他总是很生气,因为发现上帝不爱他,雷王星的皇帝也不爱他,皇帝只烦恼怎样压榨人民,而他只纠结于在哪天向死神投降。原来想到妈妈时他还会流泪,但眼泪很快也被岁月烤干了,雷鸣奇迹地活过了十一岁。十一岁生日后的某天他感觉到手臂上的胎记隐隐作痛,掀起破破烂烂的袖口一看,发现它正发红发热,吸引着两个高个子男人的注意。雷鸣听见街口礼乐队吹打小号和鼓的声音,想起今天是某个王子的生日。


两个高个子男人朝他走来,穿着金丝缝的制服。他和这两个人都很熟,他们是负责这片辖区的治安官,雷鸣作案时从来小心不让自己的把柄落在他们手上,他相信这次也一样。


一个男人更粗暴些,抓住他脆弱的手腕抬到空中,雷鸣觉得一瞬间自己几乎要被抛到房顶。“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,小鬼?”他盯着那块不妙的胎记,其上痛感越发明显。雷鸣从心里厌恶这人,沉默着诅咒他能立刻下地狱,让魔鬼对他故技重施,而对方抱着同样的心态张开蓄着小胡子的嘴唇,把一口劣质烟草燃尽后留下的浓烟喷在他的脸上。


雷鸣被呛出了眼泪,但手臂仍在外力牵引下向上移动,他正用一支手腕带领整个身体脱离地面。“这是淤血,先生。你知道这东西厄流区谁都有!”他大声喊了出来。


对方冷笑一声将他甩在地上,另一个更加温和的治安官马上向前,查看他肘内的胎记。他看见那个男人戴着金丝眼镜,也有一双蓝色的眼睛,难得地流露着激动和慈爱。他让雷鸣的后背靠在自己的膝盖上,不顾满身泥巴弄脏新衣地抱住了他的脑袋。“上帝保佑,我们终于找到他了......”男人哆嗦着喃喃自语,这也是雷鸣失去意识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。


他梦见那个蓝眼睛的男人通过胎记确认了自己是他前世的孩子,雷鸣有了一个能名正言顺扑进怀里撒娇的爸爸,然后他供他读书,娶妻生子,彻底走出厄流区的灾难,平稳地度过一生。这样的梦醒来时总让人倍感遗憾,尤其在被冷水泼醒后,雷鸣的愤怒到达沸点。


他环顾四周,看见了那个永远只能在民间口耳相传的王座,上面坐着的男人和那些穿着礼服冠冕堂皇的人也没什么两样。左手边的阴影里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,他忽略了那个明显带着刻毒攻击性的目光,凝视抱臂靠在墙上的年轻男孩,对方正斜睨着他,但雷鸣从其中感觉不到恶意。


“你还好吗?能自己站起来吗?”


他才发现自己身边还站了一个年轻女人。雷鸣摇摇头拒绝她搀扶自己的好意,然后狼狈地在雷王星皇帝的注视下爬起。水顺着贴合肌肤的衣物滴在地上。


高一点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,开始审判他,用一种不可说是恶毒的形式昭告他的身世。他先痛惜雷鸣母亲的早逝,哀叹她不听劝诫跟从下贱庶民私奔带来的一系列后果,然后叱责他身上流着的污秽的血液,好像他的存在是对皇室莫大的侮辱。年轻女人——应该是他的姐姐,会在他长兄言语激烈到不堪入耳时适时打断并辩驳他,而太子会刻意避开她的论点开始下一轮批判。


雷鸣对皇室丑闻丝毫没有兴趣,他只从太子的训斥里得到两个结论:原来他是个住在垃圾堆里的王子,还有两个哥哥,一个姐姐。他的胎记也没有任何美妙的寄托,实际上它狗屁不是,只作为王室搜寻他的通缉令,之前的蓝眼睛男人凭它获赏千金。


最后沉默的雷王打断了儿子和女儿的辩论,好像这只是一个家庭闹剧,但雷鸣很快发现先前太子的呵斥只算预热,对他的惩罚现在才刚刚开始。


“你不该叫这个名字。”雷王星的皇帝开口道。同时雷鸣发现自己的二哥慢慢走到他的背后,有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他手臂的胎记上。


“皇族没有叫雷鸣的人,过去没有,未来也不会有。”


这就是最终判决,所幸他们没有动手,只是用些无伤大雅的话企图伤害他的自尊。他果然还是被伤到了,不仅因为再次确认了没人爱他,而且为连妈妈最后留给他的东西也被人剥夺了。有两滴泪水还是脱离了控制滑进他的嘴里,他决定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尽情流泪。


然而随后有双温热的手包住了他的肩膀,雷狮用镶着白色绒毛边的披肩将他裹紧,紫色的眼睛里盛满泪水,倒映着刚刚被赶出皇宫的弟弟。


“我找到你了。”他的手掌紧紧贴着那块丑陋的胎记,上下的嘴唇哆嗦不已,和他相似的脸孔不知因为痛苦还是快乐扭曲着。“我找到你了......卡米尔。”


卡米尔在这温暖的日头下放声大哭。他们都明白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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